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折楊柳(八)

關燈
折楊柳(八)

行人三兩,商販收攤把家還,街道只剩微弱的燈光,能感受到月華皎皎似水流。

孫策泱背著被包裹嚴嚴實實的燕奚,沿著無人的街道往攝政王府去。

清冷的月華映在身上,他擡頭望了望這清涼的月亮,今夜,竟是圓月。

他有許多遺憾的,明明是可以借此說與她聽,可在此刻盡是無言。

良久,他好似才想到能夠孑孑同她絮叨之言:“過幾日便是奚妹妹的生辰,可惜,我只能錯過了。”

他好像在說生辰,又好像不是。

多日的反思掙紮似乎讓他學會了放下,當再見、再遇、再相處時,他還是抑制不住地去想,為何不是他?為何遲了?

為什麽,就剛好遲了那一步?

僅僅一步,咫尺天涯。

他說:“還好我今日帶在身上了,便提前贈你罷。”

他從懷中掏出一條穿著兩顆珠子的紅繩,戴在燕奚手腕上,同那紅豆珠串一道,動作不便調的圈徑大了些,直直穿過那紅豆珠串,掛在了最裏頭。

紅繩上的兩顆珠子,每一顆內裏都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花,仔細去瞧,會驚嘆竟是真花,一朵是春寒料峭時盛開的紅梅,一朵是春光正好時綻放的海棠。

他的動作似乎驚動了燕奚,她的頭沈沈垂在他的肩頭,披風下的青絲在他身邊來回飄蕩,燕奚難受地呢喃了一聲:“韓蘄。”

他低斂著目,眼神望向腳下的石板路,靜了一瞬,忍著口中酸澀,意味不明地輕聲回應了一聲。

燕奚輕輕蹙著眉,在得到回應後又呢喃了一聲:“我難受。”

孫策泱想是她喝多了酒,現在起作用了,腳下步子不由得快了,“想吐便吐,我們快到家了。”

“不是那個難受……”燕奚暈乎著,艱難地解釋自己的境況,身子離他越來越近,幾乎完全貼著,喘息逐漸加重,吐出的熱氣撲息到孫策泱的脖頸。

他身子猛然一震,大抵知曉了燕奚是什麽情況,竟有些後怕,還好是他發現了她。

“閉眼睡去,等等我。”

他將她放了下來,改成抱的姿態,以便手能握住她的手,為她渡內力抵擋藥效擴散,腳下步子也不停地奔向離他最近的攝政王府。

門前掛著通紅的燈籠,內裏點了不止一根燃燭,想來定是等人歸家。

孫策泱狠狠扣了扣府門,“王妃有險,速請攝政王。”

少頃,門被拉開,韓蘄見到被孫策泱扶著的燕奚,面色一沈,迅速將燕奚接了過來,扯掉她身上蓋著的披風,露出了汗津津的額頭。

似乎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,燕奚蹙著的眉頭松了不少。

韓蘄瞳仁微縮:“怎會如此?”

“我在碧水樓遇見她與一位素衣姑娘,受姑娘所托將她送回,不料成如今模樣。”孫策泱解釋道。

“多謝孫小將軍相送。”韓蘄將手中衣物遞還與孫策泱,淡聲道,“情況緊急,吾等便不閑聊了,先祝孫小將軍明日發兵前程順遂,早日凱旋。”

“多謝攝政王祝願。”

他接過披風,眼睜睜瞧著韓蘄將自己身上的氅衣蓋在她身上,不讓她這副失態的模樣顯露於人前,腹中幾次三番欲言的話不敢出口,最終只淡淡掃過,受了韓蘄這禮貌克制的好意。

話落,韓蘄便匆匆抱著燕奚往徇思居趕,大門被小廝識相地關上,孫策泱被困在了外頭。

紅衣在寂靜的燈光下,輕輕被吹開了一個衣角,覆又落下,他的身影被光拉得很長,孑然而立,冷寂蕭索。



韓蘄匆匆抱著燕奚到了徇思居,路途間一直在反覆思考孫策泱的話。

那位素衣姑娘很難不讓他聯想到白日裏見的人。

燕奚是和她相見,緣何惹得一身……

燕奚那樣喜歡她,她卻如此待她,若是遇見的不是孫策泱……

韓蘄面容一瞬便陰冷了起來。

被他在頭上安了三把刀的人,此刻正緩緩游蕩著在半空中,肩頭蹲著一只黑白相間的小老虎,在悠閑地舔舐著自己的肉墊。

“西澤,再往上一點,離月亮近一些。”

西澤聽話地動了動爪子。

滿如銀盆的月正對著風筠,她拆了手中酒壇子猛灌了一口,知足地擦了擦嘴,將酒壇子朝月一比,邀它共飲:“可惜,來得早了,再晚一日就能看到真正的滿月。”

她將頭往身後一轉,目光來回逡巡街道,望見了那位獨身一人的紅衣少年。

“人到了。”她呵笑一聲,打了個響指,“那便起作用罷。”

人剛被放置床榻,燕奚原本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,透著迷蒙離情。

韓蘄將眾人屏退,只留了桑俞:“瞧瞧有沒有法子?”

她領命上前,將手搭上燕奚的手腕,耐心探聽,又瞧了瞧她的面貌,此時,燕奚恍若醒了,望了她一眼,旋貼進韓蘄的懷裏,唇輕點了他的脖頸。

桑俞斂目屏息,搖了搖頭:“未曾見過,不敢用藥……只能靠殿下和王妃自己。”

話落時,她又舔了舔韓蘄的耳朵。

韓蘄耐著性子將燕奚推開,瞧見燕奚一瞬間委屈的神色,心生不忍,“你同祁蘭一齊備些熱水和冷水。”

“是。”

她領命而去,腳下步子飛快。

見屋子裏沒人,燕奚立刻如貓兒一般攀到他懷裏,湊到他的下巴處撓癢癢。

“燕奚……”韓蘄的氣息有些不穩。

“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。”風筠對著明月道。

燕奚一點聲音也聽不到,她僅憑著所感隨心所欲,從他的脖頸游移到面頰,將手攀在了他的肩上。

韓蘄看到她手腕上鮮艷的紅豆珠串,偏離的神思醒了一瞬,握住她的手腕,取下那串珠子。

來回磋磨珠串,韓蘄摁到一個刻了字的珠子。

他擡至眼前來看,上面用暗紅的朱筆上了色,是一個“溪”字。

韓蘄恍悟。

原來那女子一直喚的,是“小溪兒”,溪流的溪,她自己起的字。

韓蘄又將那珠串套回她手上,忽略了她腕上另一物。

“我不欲……”他捧著燕奚的臉,神色清冷,手上為她渡力的動作不停,“燕奚,我希望你是清醒,開口之言都是真想對我說的,而不是……”

燕奚似乎終於找到他的唇,將他娓娓闡來的真言封緘於口,韓蘄睫毛輕顫,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停住了。

她只是依著本能地在他唇上輕點,除此以外再無多餘的動作,重覆了一會兒功夫,倒是將韓蘄給氣笑了。

竟是個,被控制著,強制淪陷著,也心思純明的人。

體內那股無名的火被她撩撥了起來,再難退去。

“明月非春水,如何滿地流。”風筠望著無火無燈的街道慨道。

韓蘄順著她的動作陷入床榻中,感受到他們之間的阻隔。

韓蘄面染微惱,從她袖中找出來源——是那只死鳥。

他冷冷呵笑一聲,將鳥拋卻在床榻裏側。

燭火搖曳得明亮晃人,他使出氣力熄滅了火燭,被她拉著,重新撲進柔軟的床榻內。

室內漆黑,面容看不清了,呼吸聲在耳畔無限被放大。

燕奚張開嘴,似貓一般,小心舔了舔他的脖子。

韓蘄情不自禁地滾動了喉結,撐著身子從燕奚身上起身,“燕奚,你再如此,我真的……”

感受到他再度遠離,燕奚委屈地拽著他的衣帶起身,無意間將它盡數散開。

敞開的衣襟吹入冷氣,韓蘄微顫了顫身子。燕奚的手指逡巡過他胸前衣料,將頭靠過去,似乎在尋找一處溫暖地。

韓蘄以為她消停了,然下一刻,她所做所為,讓他倒吸一口冷氣。

他下意識低頭瞧她:你倒真是敢啊。

“常記溪亭日暮,沈醉不知歸路。”風筠舉酒敬此間人世間。

西澤終於將她帶到了降禧高樓,這裏瞧天上的明月,尤其亮堂清楚。

烏雲在明月身側流動,擋不住它半分清暉。

風筠望著明月笑了一聲:“怎麽還沒開始,小溪兒不行啊。”

韓蘄的肩頭已然不像話,他依著燕奚,不敢有其他動作。

身子的持續顫抖出賣了他的心境,在昏暗的夜裏,反而是他的喘息聲更重一些。

“韓蘄~”魅惑的聲音響在他耳畔,帶著一絲意亂情迷的委屈,“你怎麽不也親親我。”

一時間,熱血上湧,韓蘄先前建起的理智清醒的防線盡數潰散,護著她的後腦欺身壓了上去。

他嫻熟地摸到她的衣帶,輕松拉開,白皙優美的肩頸露了出來。韓蘄摸了摸上次他留印記的地方,此時早已恢覆作潔白無瑕的容態。

韓蘄輕吻了上去。

在這昏暗的夜,被忽視的角落,亮起了唯一的光源。

起先很微弱,在韓蘄憐惜地吻上那日故作姿態的地方時,它一步步明亮起來,直到他應了她唇間索求,剎那間,光亮由它自身暴漲,將黑夜吸了進去,吞沒了所有光景。

風筠靠著閣壁,哼笑道:“終於來了。小溪兒,以後的路就靠你了,姐姐先走一步~”

瞬間,烏雲蔽月,世界昏暗,周遭寂靜到連風聲蟲鳴都沒有。

等雲散月開時,降禧樓已沒了人,空空留下一個被喝盡的酒壇子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